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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燕之舞 蔡瑞月的故事【華文親子導讀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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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台灣到日本的現代舞蹈啟蒙

 

被譽為「台灣現代舞之母」的蔡瑞月女士(1921-2005年)出身日治時代台灣台南的一個基督徒家庭。蔡家當時在市區經營旅社,三層樓的和、洋、閩南綜合建築內,最具特色的是一面面檜木鑲框的鏡牆,是天生愛伸展、舞動手腳的蔡瑞月專屬的排練室。

 

那時台灣的女性已經擁有一些思想和身體上的自主性,女性可以外出工作,在公共場域表演如舞蹈和演奏、演說等。與此並進的,是朝鮮半島和台灣兩地民族意識的抬頭。在特定的社會階層和圈子,人們樂於嘗試新事物,從傳統文化和西方思潮中汲取重建身分認同的養分。

 

在這樣的背景下,韓人崔承喜拜日本現代舞蹈家石井漠為師,以表達民族特色和自我意志的創作風靡全球。崔承喜1936年的台灣行可說是台灣現代舞運動的濫觴。隔年,蔡瑞月從台南二高女畢業,便前往東京,進入石井漠的學校及舞團,後則轉投石井漠的另一名學生石井綠門下。

就讀台南二高女時的蔡瑞月

 

回到台灣開啟現代舞人生

 

1946年終戰,蔡瑞月搭大邱丸船自日本返台。在船上,她和諸多留學生對台灣的未來充滿期待與盼望,於船上發表、演出《咱愛咱台灣》、《印度之歌》等舞。回台後展開台灣現代舞蹈運動,在台南太平境教會舉行首次個人舞蹈發表會。於台南開設「蔡瑞月舞踊藝術研究所」。1947 年,正式於台北中山堂發表舞蹈創作。

回到台灣的蔡瑞月,度過一段約三年事業、戀愛具足的幸福生活。她的夫婿是長她十歲、亦曾留日的中國詩人雷石榆。1946年雷氏來到台灣,辦報出書、寫評論文章,還得到了省署交響樂團編審以及台大副教授的職位。雷石榆認識蔡瑞月,數個月間,他帶著這麼一位平常嫻靜、舞台上卻宛如下凡仙女的嬌小女子到處跑公文辦理演出許可。蔡瑞月喜歡他的東京腔日語,和有些滄桑卻從不馬虎的氣質。在台北的一場演出後,蔡瑞月要南下,兩人依依不捨中,雷石榆摘下腕上的舊錶給她,向她求婚。

 

他們感情發展的時間點是228事件前後。兩個滿腦子藝術的本、外省人的結合令蔡家人充滿擔憂。蔡瑞月與雷石榆在1947520日正式辦了婚禮。成為教授夫人的蔡瑞月,表演時的服裝常是袒臂露腿,又需與男舞者有肢體接觸,丈夫雷石榆很尊重、支持她的專業,這對夫妻在當時相當前衛。

 

蔡瑞月將雷石榆描寫她的詩〈假如我是一隻海燕〉改編成長約十分鐘的舞碼。海燕是俄國詩人高爾基用來預言和號召如暴風雨般的革命的意象,但在雷石榆筆下、蔡瑞月的身姿中,卻愛戀著被「太陽用多彩的光芒」、「浮雕在/白雲綠水之間」的海島,台灣。儘管那時的海島處於「那麼多浪花/那麼多風雨」不安中,此刻,兩夫妻守著未滿週歲的幼子雷大鵬,努力在愈來愈肅殺的時局中生存。

 

綠島禁錮不了的舞者之心

 

1949年起雷石榆被國民黨政府的特務機關盯上,9月被驅逐出境、前往香港。蔡瑞月則因為和雷石榆通信經歷漫長的羈押和審訊,數度移監後,在綠島服刑到1953年初。在獄中,她帶著牢友拉筋、編練小品以排解彼此的鬱悶和不安。為應付獄方要求帶團表演,蔡瑞月仍在《嫦娥奔月》裡寓寄了父親過世時自己不在身邊的遺憾。當時一位少年政治犯蔡焜霖本已欲輕生,但在綠島觀賞了蔡瑞月的舞蹈後,心中想著:「一年以來,所經歷的是一幕幕人生最黑暗最苦難的圖像,如今眼前卻是天上舞曲。感動之餘仰首,那夜火燒島滿天星斗,無比燦爛。」自此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力量。

 

出獄的蔡瑞月看似恢復自由但卻是被關進更大的籠檻,直到1983年移民澳洲前,都無法再貫徹石井漠、綠一門的自由創作精神。情治人員長期騷擾、干預她的舞蹈社運作和演出,讓她動輒面對鉅額虧損,每天活得戰戰兢兢,對官方充滿恐懼。儘管如此,在政府為構築新的殖民認同而強勢推行民族舞蹈的五〇年代,以及受美援影響而稍有喘息的六〇年代,蔡瑞月仍留下了自傳性的《死與少女》和《木偶上征》,反戰的《勇士骨》,本土題材的《採茶舞》、《七爺八爺》和《月出歌》,以及雜揉中國文本、古風和電子音樂的現代芭蕾舞劇《墓戀》。其中後來改名為《傀儡上陣》的《木偶上征》,1953年首演時是以描繪「在內戰中失去愛子的公婆帶著媳婦準備反攻」的木偶劇為由通過審查,2000年重建舞碼時,人們才知道舞中的角色分別是傀儡師和尪仔。畫著誇張腮紅的尪仔從面無表情到後來動作似乎愈來愈自由、細膩和富有感情,卻總是被揭露沒有脫離傀儡師的操線;就連她終於抱起搖籃裡的嬰兒時,臂彎的擺動和手的撫觸也仍是受控而為。

 

信仰及其他支持的力量

 

信仰是支撐蔡瑞月內心強大的重要因素,舞蹈是她對生命的期盼的呈現。1953年蔡瑞月用聖經裡的經文編創有五幕的耶穌復活現代舞劇《各各他之岡》,她親自演出耶穌的角色,她將自己生命中的痛,和耶穌連結在一起,宣洩自己生命之苦、重。舞蹈中,背負著象徵十字架的她,從那位為我們背負實質十字架的耶穌,得到安慰。

 

當時國際知名舞蹈家來台都會來拜訪她,還有恩師石井綠對她的肯定,都是她面對政治壓力下,對她無形的支持。

 

回到中國的雷石榆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也受到衝擊。蔡瑞月曾託人帶話給雷石榆,要他若有適合的人可以再婚,其實是仍捨不得他的意思。台灣解嚴後,雷石榆終於在1990年再次見到了蔡瑞月、雷大鵬,還有媳婦與孫兒。

蔡瑞月的舞蹈社最後落腳在台北中山北路巷子裡的日式平屋,於1999年燒毀,後來雖重建,但舞蹈社所藏的珍貴文獻和紀錄卻再也救不回來,只有部分舞碼由蔡瑞月憑著記憶將紀錄修復。2000 年在新舞台公開展演11 支經典舞作。

 

安息的海燕

 

蔡瑞月於2005年在澳洲別世, 她一生的際遇反映台灣面對政治苦難、社會壓抑、逐漸解嚴到民主自由的真實見證。她將遭遇寄託於舞作中,將現代舞在台灣推廣,用舞蹈來記錄這段歷史的演變。她的一生,超越了起初雷石榆用海燕形容她的單純,坎坷、勇敢、堅忍。她從四〇年代起培育出一批又一批舞者和對舞蹈有正確認識的觀眾,且因為她貼近鄉土普羅的教學與表演方式,這些人成為台灣現代舞後來得以綻放光芒的人才和群眾基礎。

 

感謝蕭渥廷老師協助資料校正。

感謝財團法人台北市蔡瑞月文化基金會提供照片。

 

參考資料:

1.假如我是一隻海燕:從日治到解嚴,臺灣現代舞的故事(林巧棠,衛城,2020)
2.舞者阿月:臺灣舞蹈家蔡瑞月的生命傳奇(汪其楣,遠流,2004)
3.為舞蹈而生—台灣現代舞之母蔡瑞月女士(文:黃毓柔、校:郭瑾燁,出自第九屆蔡瑞月國際舞蹈節刊,2014)
4.看,她依然璀璨!——蔡瑞月逝世十周年紀念專輯(財團法人台北市蔡瑞月文化基金會等,2015)